无患子

今天的第二更，比第一更短了一倍呢，第三更还会是这个的二分之一哦（自首）

  喻文州掌心微痒，叶修的睫毛仿佛彗星的尾巴扫过他，他的灵魂短暂的爆炸了一次，形销骨散，遍地残渣。他把自己安静地拼合回去，手掌上移，去探叶修额头的温度。

  “体温计在哪儿，前辈？”他确信叶修发烧了，便感谢这份谨慎并不多余。借着同一小区的便利来查看难得早退的前辈的情况，这本是朋友之间才能做的事吧。

  叶修头晕极了，他清楚他正躺在床上，可身体却一半轻一半重，翻个身都要调动莫大的意志力。说真的，刚才去给喻文州开门，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最激烈的运动了。

  体温计在哪儿？他思考着这个难题。喻文州的手还在他的额头上停留，很凉，他不禁蹭了蹭，喻文州却收回去了。

  别啊……叶修感觉自己烧得更厉害了，他又不是赶他走，不过刚才那下跟摇头似乎没什么区别。

  “我家没有体温计。”

  沉思片刻，叶修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。是了，长大成人后他还没发过烧呢，就算感冒了也是几片药解决。家中常备小医药箱？哪有那种东西。

  他听到喻文州叹了口气，很轻很轻地，却不像无奈。一向沉稳的后辈查询了附近药店的电话，然后要了体温计以及几种常见的退烧药，接下来等待它们送来就好。

  其实喻文州也没几次发烧的经历，但他至少有常识：多喝热水总是没错。刚才他烧的热水已经开了，他走到厨房，好几个杯子散乱在桌上。他放大音量问：前辈，用哪个杯子啊？

  “随便哪个……反正我一个人住，都是我的。”叶修虚弱道，也不知道喻文州能不能听清。

  好在喻文州没有选择恐惧症，否则水放凉了他也选不出用哪个。他挑了一个有把手的杯子，材质无法判断，不是常见的玻璃、陶瓷或是塑料。容量不算大，取用很方便。

  他托着叶修的腰把他扶起来，怕躺着喝水把他呛到。举着杯的手高度正合适，叶修便就着喝了一口。

  “咳咳……”他还是呛到了，这不是水太热的错。液体滑过喉咙，进入胃的一瞬间，他心口如同火烧，比烈酒还让他吃不消。

  怎么回事，怎么会是这种效果？他心中疑惑，却不能让喻文州看出。压抑着凶猛的灼烧感，他小口小口地吞咽，像个刚学会喝水的小孩子。

  而最开始的不适过去，那味道又变得美妙起来，身体暖洋洋的，舌下的津液涌出一丝甜味——荔枝一样清甜。

  喻文州还在看着他……叶修眯着眼想：要不要把这个秘密告诉他？都说拥有共同的秘密是增进感情的第一步，在喜欢喻文州这件事上他的思想远超过行动，是时候做个行动上的巨人了。

  喻文州还是个实习生时叶修就知道他的名字，当时还是魏琛找他抱怨，说他们部门怎么招了这么个小孩，也就面试时看着不错。好像和谁都有点儿距离，让他干活却又听话，休息时自己拿个小本子在那儿写写画画，也不知道忙活什么呢。

  叶修跟他开玩笑：话不能说太早啊，指不定日后打你脸呢！魏琛哼了一声：要不咱们打个赌，看看这小子将来到底能不能有出息。

  可应可不应的事儿，叶修偏偏应了。那时候他还没见过喻文州，对他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名字读音上——他连怎么写都不确定。

  怀揣着梦想进他们公司的小青年每年都有一大把，最后能留下的不过寥寥。叶修关照年轻人，却也只对自己手底下的上心。至于为何在喻文州这儿破了例，他也说不上来。他了解的不过是一个魏琛口中的形象，还是夹带着个人偏见的。可人做什么事也不是非要把理由列举一二，权当一时心血来潮吧。

  喻文州当上人事部主管那天带着礼物敲他办公室的门，走个形式而已，叶修却能看出他是用了心的。他交代几句工作上的事，喻文州就掏出小本本记。

  上午开过会，喻文州正装未脱，只是黑色的领带松了几分。他目光专注，后背挺直，不知用的什么钢笔，海蓝的笔身，心形的笔尖，一下就扎进他心里。

  他想起魏琛那天和他打的赌，他终是赢了魏琛一顿饭。既然现在已经不和那家伙在一个城市了，这赌约也就有了无限搁置的意思。他本来也不差这一顿饭，可是喻文州……

  喻文州啊。

  “知道吗文州？”叶修换了个说法，示意工作的话题已经结束了。“你们魏老大曾经和我打了个赌。”

  “打赌？”喻文州迷茫道，不知话题怎么转的这么突然。

  “赌你能否有机会戴上这个。”叶修指了指他胸前的工作牌。“结果是我赢了，我还得谢谢你啊。”

  “经理说笑了。”喻文州低头道。

  “咱们两个单独见面时就不用这么见外了吧？”叶修敲了敲桌子。“我看过你的简历，都是A大毕业的，以后叫我前辈就行。”

  不等喻文州回答，他继续说：“今晚有空吗？”

  “有空……”喻文州合上笔盖，声音控制得很小。

  “那就好，下班等我。替老魏把他欠我的那顿饭还了。”

  叶修大手一挥，身子也转回办公桌前，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了。喻文州的心也随着转椅静不下来，请经理吃饭的机会挺多人抢破了头都得不到，毕竟这是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。可为什么是他呢？

  对话节奏很快，他只是顺着答应，离开办公室时差点收不住关门的力气。

  叶修当然是不记得他的。几年前是魏琛面试他，提的前几个问题都很简单，最后一个却偏门了些。喻文州坐在皮面椅子上，后背有冷汗涌出。就在这时一个男人推门进来，他听见面试官吃惊地喊：叶修，你怎么来了！

  男人应该也是公司的高管，魏琛和他很熟的样子，两人互喷了几句又哈哈笑了起来。叶修笑完就把话题拐到喻文州身上，说不好意思打扰你们面试啦。

  你可真是……连个门都不敲！魏琛责备他。我看这孩子不错，要是因为你这一折腾人家不来了，看我不把你打成球的！

  在这段额外的时间里喻文州已经想到了问题的答案，他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耐烦，脸上的微笑自然友好。叶修便打趣道：这年头不浮躁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，老魏你不要我可抢走了啊。魏琛大喊：滚滚滚！终于把他轰出了屋子。

  他当然知道叶修和他是校友，那之后他就一点一点的收集叶修的信息，于情不于理。对一个人感兴趣的契机就是如此奇妙，过程又吸引着他继续下去，比游戏清体力还要坚持，甚至更加上瘾。叶修就像一张巨大的地图，无论他怎样探索，都不会有系统跳出来警告他：您已经走到头啦！

  喻文州还是比其他人了解叶修一些的，至少他知道他不会开车。那天下班后叶修坐在副驾驶指点江山，喻文州用的毛绒垫子和车载香水他都喜欢。他还很手欠地把音响打开了，播到一半的音乐得以继续：嗯，英语歌，不错，还听得懂几句，像是love之类的。

  喻文州觉得不自在，切了广播来听。主持人念了听众来信后多愁善感道：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。他深以为然，叶修却扯了安全带凑过去和他说：孤岛怎么了，看看周围吧，至少还有大海环抱。

  红灯，喻文州刹车。他打开车窗，眼睛看着窗外，声音却向内飘：说的也是。

  从那之后他们除了上下级关系，又多了一层前辈与后辈间的饭友关系。得知叶修经常用泡面对付晚餐后，喻文州就把自己这些年对城内美食的了解贡献出来，一家一家带他去尝。吃饱喝足后喻文州半开玩笑地和他说：这个月的工资几乎都花前辈身上了。叶修就厚着脸皮接：肥水不流外人田嘛。

  喻文州多好啊，要是再有些逾矩的举动就更好了。只可惜叶修在他眼睛里看不到一点跳动的小火苗，比起喻文州藏的太好的可能，他更倾向于相信对方根本就没那个意思。

  可刚才那杯水又让他起了怀疑——这太超过了。如此强烈又复杂，比烟辛辣，也比烟甜美。还有什么感情能达到如此地步？喻文州该不会是恨他入骨吧。

  “文州，我和你说个秘密吧。”

  叶修靠在床头的垫子上，神情严肃，手指摩挲着杯子的边沿，触感柔和。

  “其实我这个杯子，不是一般的杯子。”

  喻文州觉得他大概是烧糊涂了，不然为什么要郑重其事地谈论一个杯子，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杯子要被裁员了呢。但是叶修愿意和他分享秘密，无论大小，他都乐意接受。龙从它的财宝山上随便拿出一件，都是价值连城的。

  “前几年的一个晚上，我从一家网吧门口经过。我还记得那是冬天，我穿的少了，忍不住发抖，两只手都插在口袋里，手指尖儿却还是冰的。”

  “就在那时一个女生从街角走过来，每只胳膊上都挂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塑料袋，我看她实在辛苦，就去帮了一把。原来她们网吧要改成网咖形式了，那时候网购还不像现在这么火，她去买杯子，却难以决定款式，干脆买了一堆回来。她说要谢我帮她的忙，从商场走回来二十分钟的路，我是唯一一个停下来帮她的。天冷嘛，她也理解，可是还是很难过。”

  “所以她送了你这个杯子？”喻文州猜测，并且他猜对了。

  “她挑的都挺好看的，让我自己拿一个带走。我也没犯难，直接就指了这个。不知道你刚刚有没有相同的感觉，这杯子看起来没什么特别，可就是有种莫名的吸引力。拿在手里也不重，后来我知道了它的容量约等于三分之一瓶可乐，也发现了它的另一项功能。”

  “我把这个杯子带到公司去，用它喝水。有次不小心摔了也没碎，看来是个命大的小家伙。而接下来就出了问题，一次沐橙帮我倒水——你知道沐橙吧？那就好。我接过杯子喝了一口，奇了怪了，公司的水什么时候这么甜了？”

  “我又自己倒了一杯，喝起来却和平时没什么区别，便当错觉处理了。可下次沐橙再帮我倒水时，还是甜的，这就不能当做无事发生了，对吧？”

  叶修朝他的好听众眨眨眼，知道对方心里已经有了推测。

  “等刘皓调到我手底下后，每天都跟我无事献殷勤，见我杯子空了，就非要给我倒水。我一喝，真是绝了，又辣又苦，我宁愿喝中药下去。我几次三番和他说不用了，让他把心思放在工作上，他就是不听，拿精神毒药来折磨我。我只好当着他的面把水倒进盆栽里，他当时的表情简直一言难尽。”

  所以后来他和刘皓他们弄得那么僵的背后，还有这样一个小故事啊……喻文州不知何时已经相信了叶修的话，怎么说呢，这毕竟是叶修说出来的话。

  “之后来了个叫邱非的小孩儿，你应该也见过，挺踏实肯干的。一次教训完他后，我看见桌子上摆了一杯咖啡——也只有他这个新来的不知道我不喝咖啡的事了。我尝了一口，这还是咖啡吗，都快赶上牛奶了。还真别说，味道我还蛮喜欢的。”

  “从那以后我就把杯子拿回家了，我可没心思搞饮料自助。而且只有我能喝出不同的味道，说出去怕是也没人信。”

  叶修打了个哈欠，笑意盈盈地望着他。

  “但是我知道你信了，所以，回答我吧喻文州。如果你不讨厌我，我就当你是喜欢我了？”

  这还有回答的必要吗？喻文州突然感到了荒谬。原来叶修是喜欢他的，还好叶修是喜欢他的。如果他们中的谁能凭着一时冲动把这件事捅开了，他一定早就买好小医药箱放他床底下，还用得着等药店送来吗？

  问题是谁都不是直愣愣的性子，都等着有把握了再行动。喻文州想：要是今天他没来，或者用了其他的杯子，那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也许要拖到……好吧，他已经默认他们会在一起了。

  但他从不觉得谨慎一些有什么错，从小到大都是这么活的。很累吗？还好吧。人爬个五楼就气喘吁吁，鱼的一生还都在游呢，它觉得累吗？生活方式不同而已。他也不过是多受煎熬了会儿，现在叶修把火关了，他还能活。

  他不怪自己没看出来：叶修洒脱时肆意，认真时专心，若想把刻意裁成无意岂不是信手拈来？爱情还是让人盲目吧，叶修不也没发现他的心思吗。

  “我喜欢前辈。”喻文州郑重承诺。“三年保修。”

  “那过了三年呢？”

  “也保修。”

  “售后不错。”叶修哑哑地笑。“你就说包终身服务得了。”

  “我们的目标是让客户得到最好的体验。”喻文州念口号似的。“第一次做销售就把自己卖出去了，希望您不要退款。”

  “待在人事真是委屈你了啊。”叶经理痛心道，“不退了不退了，还有个附加说明要告诉你一下。”

  他一定是被爱情灌醉了，要不怎么干的出这种事呢？他动动手指把喻文州的耳朵指挥到自己嘴边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他耳朵眼里吹：

  听说发烧时人的里面特别热，你要不要来试试？

END.

谁能想到会变成这种套路结尾呢，你叶也是知道喻不会对病号太残酷才敢放话的，那就等病好了再残酷吧（。）

当然如果有人愿意替我残酷，我就，我就，为你鼓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