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患子

前一阵学车的时候写的，很乱很ooc，等驾照下来就负责任地开辆车（？）

  喻文州正在上楼，兜里的手机震了两下，他掏出来看了一眼，抬起的一只脚差点忘记踩下去。

  时隔一个月，叶修第一次给他发了条消息。就一句话，喻文州翻来覆去看了几遍，也没能分析出来是什么意思。

  喻文州，你欠我两百块。

  他摸不准叶修是真的突然想起来有这回事，还是玩什么游戏输了。总而言之，他不能在楼梯上堵着了。他发了个恭喜发财大吉大利过去，里面装着五百块，当然，他从没向叶修借过钱。

  上了楼，他把手机静音。开会期间他没看手机，人却还是走神，心里几个问号转来转去。叶修是怎么了，遇到麻烦了？真的缺钱的话为什么只要两百？还有……为什么找了自己？

  叶修退役后，二人一直还有联系，聊的内容也从战队转向生活。等喻文州退役了，两人又聊回工作，只不过这次的工作已经和过去不同了。

  都到了北京，两人也是能偶尔出去约个饭的。不在同一个区生活，总有点儿新鲜事能分享，就算是一件平凡的小事，被这两位一加工，也能像个短篇小说。有时碰上什么制度不了解，叶修也会去问问喻文州，他也有很多靠搜索引擎就能解决的问题，可他总觉得喻文州挺喜欢那个什么火苗功能。

  但是现在不存在了，他们整整一个月没说话了。喻文州明白是自己的错，上个月他找叶修出来吃饭，期间一直相谈甚欢，叶修笑了好几次，尽管那菜咸得如同盐炒酱油。喻文州一边喝水一边看他，他喜欢叶修这么笑，他知道，叶修这样和他待在一起心情很好。

  叶修还用他的杯子喝了水，喻文州自己的保温杯，杯底沉淀着一些养生材料。喝十口能吃到七次，爆率相当高。放弃了盘中餐，灌了个水饱他们就神色复杂地饭后散步去了。

  所谓的散步，其实只是饭店到地铁站的距离。巧就巧在这条路上恰好有家婚庆公司，走到这儿时黄少天来了个视频请求，要给他原队长看看他家刚断奶的小猫。喻文州转头看了眼叶修，叶修点头，视频就接了起来。黄少天打了声招呼，看见喻文州和叶修在一起走，第一句话是：你们又一块吃饭啊？

  这还不要紧。喻文州举着手机的角度有了偏差，XX婚庆几个字就出现在他们脑袋后头。黄少天一愣，就来了第二三四句话：老叶答应你了？进展太快了吧！什么时候婚礼，我要当主持人，我一个人能当两个用！

  他语速很快，一般人可能听不清，但喻文州和叶修不是一般人，喻文州知道叶修肯定听清了。他其实可以说些什么圆过去，可他不愿意在这件事上说谎。叶修不问也就罢了，只是现在……

  他挂了电话，去端详叶修的表情。他是想这么做的，不过还是颠倒了顺序，最后才看脸，来流逝一点无意义的时间。

  叶修穿了件夹克，拉链上反射的亮光让他看起来精神极了，里面的圆领薄毛衣又很柔和，动一动会露出一点锁骨。牛仔裤倒还是这些年的那条，黑色褪成深灰，也依旧好看。手腕上还戴着条绳，是喻文州送的，给他系上说不用摘不会坏的，叶修就真的没摘，一直放着。说不上多喜欢，但也成了个小习惯。别人问他有什么寓意，他就说是朋友送的，反正不招厄运，是吧？

  叶修过了三十岁的大门，眉眼间却没什么同龄人常有的倦怠与不耐。他前几天刚剪过头，刘海还处于看上去有些死板的时期，直愣愣地搭在眉毛上，配上他现在凝固的神情就很有意思。

  眨了眼，他的睫毛缓缓下落，像一把刀要落在断头台上。那上面没有头，是喻文州的心，扑通扑通地跳着呢，不绑紧了也不会跑走。叶修开口：文州，原来你是要追我？

  喻文州没想好要怎么回答，在想好之前就回答了，嗯……叶修看了看他，重复了一遍，你喜欢我？这次喻文州很坚定地说，我喜欢你。

  喻文州从没想过和叶修表白会是这种情况，他没打算铺个花海放个音乐，但至少也不会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，一家店还在装修，嗡嗡地吵。

  叶修把手插进兜里又拿出来，无处安放似的放在背后，像个来视察的老领导。我以为你至少会先找个借口糊弄过去，叶修说。

  “我也觉得这不是个好的时机。”刚才那阵过头的紧张劲儿已经过去，喻文州又能好好说话了。“这也是我常常认识到生活和游戏不同的地方，很多准备完全用不上。让我打字也许可以，但现在看着你，我说不出那只是个玩笑。”

  “你上次去我家还和我说，我扫地没扫干净，煮泡面的锅也忘了洗，结婚后太难办了。”

  叶修想起这一茬，连忙拍了拍不存在的桌子表示异议。

  “我当时是在想，我们在一起后就买个扫地机器人，我也不会让你吃泡面了。”喻文州很是无奈地说，“而且，我也不想你和别人结婚。”

  “你是不是连以后装修格局怎么改都想好了？”叶修忽然有点想笑，又想起这不是该笑的时候。

  那些于荣耀相识的队友和对手，很多已经不联系了。有些还保持着逢年过节发个祝福短信的习惯，而能够闲聊打趣的朋友，回过头来不过寥寥数人。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很擅长花精力去维护人际关系的人，也持着聚散有时，顺其自然的态度。做事时他是喜欢尽全力的，待人则是用本能，不加修饰。

  有一次喻文州跟他说：你是一个纯粹的人。那天他心情不太好，喻文州也没问为什么，直接拿这句话来安慰他。喻文州猜得也很准，正好落在了他的烦心事上。换作以往，他应该说：我还是一个高尚的人，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。可兴许是喻文州的表情太过认真，叶修于是说，谢谢。

  你也是，他补充道。

  他能推测出喻文州的战术意图，但喻文州能猜出他的想法，这当然要建立在了解他的基础上。喻文州之前研究他，可以说是为了打比赛，现在还打什么呀，打牌吗，打消消乐吗。

  叶修不可避免地开始思考：喻文州为什么喜欢他。凡是个人大概都有个招人喜欢的地方，他数了数自己的优点，又列了列自己的缺点，觉得也就那样。有很好的地方，没有很不好的地方，烟抽得没那么凶了，也比原来笑得更多了，三十多岁过得还不错。

  他又想喻文州，喻文州也挺好。比他小三岁，那点儿代沟就像南方飘的雪，没到地面就融化了。站台上讲话时端正得像棵小树，笑一笑都是春风暖人。到了私下里聊天就能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，拿捏着距离感和你开玩笑，比谁都成熟，也比谁都像年轻人。

  他一直很享受和喻文州在一起的时间，却从未想过更远的事。当下喻文州给了他一条新的路，似乎不太好走，红条和蓝条不知道哪个会先空。但他没有立刻拒绝，他说，让他想想。

  喻文州开完会，立刻将手机解放出来。叶修没点开那个红包，而是给他发了条语音。喻文州点开，漏出半个音时就把手机举到耳畔，叶修的声音于是从头响起：

  你还真给啊？这种程度的骗局都信，早知道要500了。不说了，一会儿没事的话来A院一趟？

  A院？喻文州心一紧，连忙回复到：你受伤了？叶修却没回他，估计没再看手机了。

  喻文州提着个果篮历经八重堵车到达A院时已经快黄昏了，他给叶修打电话说他到了，叶修给他指点：你看见那个神经科了吗？

  喻文州巡视一圈，三个红字看得他喘不过气，压下一万个问题，他说，看见了。

  “哦，那就好。”叶修声音非常平稳，“你看见它边上那个修车棚了没？我在那儿坐着呢。”

  嗯？嗯。喻文州的情绪有点麻木，他也不是没有预料到，可手里的果篮还是有些愚蠢，水果店的阿姨太过盛情难却了，他也只是还记得叶修提过一次还没收过果篮而已。

  他拎着苹果鸭梨橘子葡萄等无辜群众，一步一步地往修车棚挪，抑制不住地越走越快，叶修在那儿呢。

  橘色的阴影下，叶修坐着个亮蓝的塑料凳子，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修车大爷唠着。喻文州不动声色地接近，把一篮水果塞进叶修怀里，忍俊不禁地说：送给自行车的。

  叶修哈哈一笑，决定作为自行车的监护人收下礼物。他招了招手，示意喻文州把耳朵凑过来，小声地讲：修个破车要200块，再添一点都够我买辆新的了。

  很有道理，喻文州深以为然。他突然福至心灵，以负二百的相似度来了句要啥自行车，惹得叶修笑到疯狂咳嗽，被路人不停地用眼神关怀打算送医，缓了三分钟才能把语调找回来。

  G市人说成这样已经不错了。喻文州的眼神仿佛在如此诉说，叶修也不再勉强，拍了拍不存在的灰正襟危坐，塑料凳子仿佛镀了金。他说，刚才……

  “你骑车摔了，但你没事，有事的是车。你和我说修车费的事，是因为这起‘事故’和我有关，对吗？起因是什么，在想给我的回复，还是……”

  还是在想我？喻文州把这句话咽了下去。

  “我看你还是不如王大眼儿会算。”叶修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，没把它拿出来。“车坏了，单纯是因为我骑车时没太专心，跟你没关系。”

  “没撞到人吗？”喻文州接着问，最近自行车撞人是很多人相当钟爱的开头。别再撞到情色小说家，或是腼腆的富家小少爷之类的。

  “没有，连花花草草都没伤到。”

  叶修一副“看我多厉害”的口吻，这还不简单吗，那条路上本来也没有花花草草。喻文州听他越扯越远，也陪他天马行空，再聊两句就要为环境保护皱眉了。

  这是喻文州经历过的最漫长的黄昏，暖色的光就没从叶修的身上褪下去过，他心里本就给了叶修一个光环，大自然又给他追加了一个，就算一会夜色迎上来，月光也会围着他，光华澄澈纯净。就算他不用这双眼睛看，光也不会消失。
 
  “话说回来，想起你也不是在那个时候。”

  停顿了几分钟，叶修忽然慢悠悠地开口。他扫了即将康复出院的自行车一眼，就把全部的目光放在喻文州身上。他盯着他看了几秒，还是觉得接下来的话说得没错，他就是这样的想的，他就该这么说。

  “我把自行车拖到了这儿，大爷一张嘴就管我要250，这我能答应吗？我一通摆事实讲道理，对付一个大爷还不容易吗，也就一根烟的功夫，就200块成交了。”

  “还是叶神厉害。”喻文州像个莫得感情的捧哏一样回应。

  “还成吧。”叶修谦虚了一下，“钱交出去我这心里也不舒服，这自行车还新着呢，修的钱都快够我再买一辆了。要不就先别修了，干脆换一辆吧，我差点就这么做了。”

  “然后呢？”

  “然后大爷突然和我说，你这车太大众了，怎么连个记号都没有，哪天开错了怎么办？我说也没这个习惯啊，我手机屏保还是刚买时随便换的，铃声还是dream it possible，有时这歌一响能有五个人同时摸手机呢。”

  话说到这儿，不远处恰好一秒不差地响起“When your dreams come alive you're unstoppable♪”，二人愣了一下，皆是忍不住笑了。喻文州笑着说：确实是，这么久了，也没见过你给自己的东西做什么标记。如果我拿到一个本子，我会先在第一页把名字写上，表达一下所有权，你就不会。

  叶修点头，拢了拢被风吹开的外套，喻文州摘下自己的围巾给他，他接过去，没围上。他揉了揉柔软的料子，发冷的手寻回一丝温度。

  “说完这个，我一下子就看到了你送我的绳子。”叶修伸出手腕给喻文州看，喻文州心说这不能叫绳子，但他还是摸了摸绳子，指腹又下移一点，碰到了温温的皮肤。

  “我没有给所有物做标记的习惯，却一直戴着你给的标记。”叶修语气微妙地说，“我就是这么想起你的。”

  喻文州沉默片刻，把手伸到自己的围巾上，又进一步盖在叶修的手上。叶修没躲，他就顺理成章地把手指插进对方的指缝里，牢牢地十指相扣。

  他说，叶修，我们现在就去拍结婚照吧。

  叶修白他一眼：我知道你在开玩笑。

  “这当然是个玩笑。”喻文州手掌蹭着他的手背，干燥温暖。“等到下次我再说的时候，就不会是玩笑了。”

  叶修听了，总觉得坐不住凳子。他蓦地很想抽烟，可被喻文州按着的手又太舒服，不想抽出来。修车大爷非常配合，专心致志的也不往这边看一眼，喻文州亲了他，也就在这一瞬间。他回吻过去，就在下一瞬间。两人的嘴唇都很凉，贴上去，也就热了。

  “我……”叶修说，接着又停了。直到把车取回来，才把后续交代清楚。

  “先说好，不能找黄少天当主持人。”

END.